跨国粮食“倒爷”，风险不小

高额价差催生了一批粮食“倒爷”。

近日，一条视频在网上疯传，一名游客在青岛胶东机场乘坐前往韩国的航班，因手提行李中有大量粮食超重，在登机口被拦下，该男子怒砸行李，和工作人员发生争执，导致航班延误一个多小时。

据了解，携带大量粮食前往韩国的旅客并非个例，在国内飞往韩国的航班枢纽城市，如青岛胶东机场、北京大兴机场等口岸，甚至出现每天往返中韩两国的粮食“倒爷”。

“人肉”背粮食去韩国，粮食“倒爷”背后有着怎样的生意经？又有何法律风险和安全隐患？近日，记者进行调查采访。

“左手”美妆，“右手”粮食

12月19日上午9时许，青岛胶东机场国际出发层，除了办理值机的柜台，有一个地方也很热闹：行李打包柜台旁的行李秤。

“哎！超了。”一位年轻的旅客，盯着秤上的数字，接着从行李秤上的包裹里抓出两把黑豆，放到一旁的手提袋里，直到行李秤上的数字降到23KG以下。另外一个打开的24寸行李箱里，塞着满满的花生和红枣。

无独有偶，没过一会，又有三四个人来到行李秤旁，一件件称重，三四件打开的行李箱里，同样是装满各种粮食，有红豆、绿豆、花生、红枣、小米等等。

“最近管得严，超出一两都不行。”排队称重的一名旅客上前搭话，他告诉记者，自己是职业代购，往返中韩两国，少则一周三四次，多则每天往返一到两次。

代购的品类也很固定。从中国去韩国，代购的是大米、红枣、花生等农副产品；从韩国回来，则是美妆、奢侈品包包、衣服鞋帽等。

在队伍中的吴刚打开自己的微信，其微信介绍为，“代购韩国服装奢侈品化妆品家电”，他说，近几年韩国消费者对中国商品，尤其是中国农副产品需求上涨，他自己瞅准商机，开始做双向代购。

一名在机场大厅服务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带粮食的国际航班旅客，一天能碰到十几个，甚至有一个旅行团的人数扎堆出行。

据了解，航空公司对托运和随身携带的行李重量均有限制，以山东航空经济舱为例，国际航班的旅客随身只能携带1件5公斤以下的小件行李，托运的行李有两件23kg的免费额度，超过要另外收费，最大限重32kg。另外，持有金卡、白金卡的旅客，则可以再增加1件行李。这样一来，单人至多可以携带101公斤行李。

其他代购告诉记者，登机口一般不会称重，一些代购会抱着侥幸心理，铤而走险，有些手提行李甚至有30公斤，一个人拎两包带上飞机。

粮食“倒爷”不止出现在机场。根据韩国仁川港湾公社的数据，仁川-威海航线每周运行3次，平均每次约有120名乘客，其中30%都是中国代购。韩联社称，中国代购携带芝麻、松子仁等农产品入境韩国销售，之后在韩国购买化妆品和电子产品等商品销往中国，从中赚取差价。

高额利润，“倒爷”们铤而走险

“人肉”跨国运粮食，背后是怎样的生意经？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粮食“倒爷”有两种。一种是通过中韩两国粮食价格不同，转卖销售，从中赚取差价；二是，为身处中韩两国的买卖双方“人肉”运货，赚取代购服务费。

而“倒爷”之所以不辞辛苦，“人肉”搬粮，和韩国近来粮食价格高涨有关。

首先是韩国的粮食安全问题突出。韩国是一个农用种植土地奇缺的国家，目前，韩国人均耕地面积仅为0.034公顷，在经合组织国家中处于最低水平。另外，近年来韩国粮食自给率急剧下降，是一个典型的粮食净进口国，因而，粮食价格会随着国际粮食价格大幅波动。

再者，受美联储加息影响，自去年初以来，韩国物价，特别是粮食价格一直处于上升趋势。据韩联社报道，韩国统计厅12月5日发布的“2023年11月消费者物价动向”资料显示，11月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为112.74，同比上涨3.3%。CPI同比涨幅从8月起连续4个月超过3%。其中，农产品上涨13.6%，涨幅为2021年5月以来的最大值，推高整体物价0.57个百分点。

在韩国Gmarket网购平台上，记者搜索发现，5kg中国产的脱壳花生的价格高达358元，而国内价格在80元左右，足足高了4倍；5kg中国产大米在韩国卖到200多元，同款国内只要40多元。

如果按照单人携带100公斤花生为例，单趟就可以净赚5000多元。而青岛飞往首尔的航班，每天有10来班，飞行全程1小时左右，机票价格也十分优惠，往返共800元左右。扣除机票住宿的费用，单趟利润高达3000元-4000元。如此算来，专职代购一个月能赚约十万元。

高额利润加持下，一些专门做国际快递和清关的公司也瞅准这一“商机”。记者在一家中韩国际物流企业的仓库里，看到成堆摆放的各种粮食，有小米、红豆、花生、黑豆、干辣椒等。“卖家一般会运送四五吨粮食存放在仓库，再根据需求，少量多次发货，每天发10单至20单。”

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为了规避“风险”，建议少量多次邮寄。他口中的“风险”来自韩国海关的植物检疫规定。根据韩国《植物检疫法》，携带规定的植物、种子等产品入境，需提供农林畜检疫部负责人出具的进口植物检疫证明。“一个包裹限重5kg，如果超重，容易被韩国海关查没，需要缴纳植物检疫费60元进行植物检疫。如果最终农产品不符合入境标准，则会被查没，不会放行。”

法律风险和安全隐患

实际上，粮食“倒爷”可能遭遇的风险不止于植物检疫。

代购行为游走在海关稽查与市场监管的边缘，涉及的报税、纳税、食品安全监管和非法经营等问题非常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踩雷”。

比如，在中国入关时，不缴或少缴税款，将归属于“涉税走私”。个人携带进出境的行李物品、邮寄进出境的物品，应当以自用、合理数量为限。“自用”指旅客或者收件人本人自用、馈赠亲友而非为出售或者出租；“合理数量”指海关根据旅客或者收件人情况、旅行目的和居留时间所确定的正常数量。

“总值在5000元以内，海关予以免税放行。携带超量消费品入境的，要主动向海关进行申报，并接受海关查验。”浙江五联律师事务所律师张建齐表示，如果入境携带的货物、物品达到一定的数额未申报，偷逃应缴税额达到一定程度，就有可能触犯刑法，构成走私普通货物罪。

根据我国《刑法》相关规定，偷逃走私货物、物品应缴税额达到10万元或者一年内曾因所走私被给予二次行政处罚后又走私普通货物、物品的，就会按走私普通货物、物品罪定罪量刑，如果偷逃应缴税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可能会面临10年以上有期徒刑甚至无期徒刑，还会并处相应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在韩国入关也是一样。根据韩国海关相关规定，如果携带物品价值超过600美元，须向海关人员申报，一切动植物及其制品均须在入境之时在机场和入境口岸接受检疫。

与此同时，超重客舱行李还会导致客舱设备损坏，航班隐载等风险，危及飞行安全。

隐载，简单理解就是飞机超重了。据了解，航班起飞前必须由具备资格的载重平衡人员按照飞机实际装载进行载重平衡计算，确保飞机实际重量和重心都在允许范围内，不得超过最大起飞重量。托运行李、货物、邮件和航油重量都有专门设备可以进行实际称重，但由于一般不会对旅客体重和其手提行李进行测量，业内一般都使用旅客标准平均重量进行载重平衡的计算。以东航标准为例，国际中近程航线，成人平均重量一般按照75kg计算，包含了手提行李的重量。

一位航空领域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对于空客A319、A320、A321机型来说，在飞机关舱前，如果发生、行李和装载货物的变化等，如果超过±375公斤，则需要配载岗位重新计算、制作并发送新版舱单，机组也要修改起飞重量参数设置。

倘若一趟航班有30名粮食“倒爷”，每个人携带50公斤超重行李进客舱，多出来的重量，就有1吨多，而这并不在配载人员的计算范围内。飞机隐载可能会导致飞机起飞滑跑距离过长，起飞擦尾，或飞机过重拉不起来冲偏出跑道，或重心不在限制范围内，严重时会导致机毁人亡的安全事故。

例如，2004年10月，英国MK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47-200F货机在加拿大哈利法克斯起飞时就由于载重平衡问题导致坠毁。

该业内人士还表示，目前业内采用人工与系统并行处理的方式，防止飞机隐载，将安全隐患提前控制管理。同时，各航司设置了专门的配载监察席，根据各个机场的截载时间，会在航班截载后进行再次的人工复核检查，以实现系统与人员双线复核检查，确保运行数据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