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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宝林
信,曾经让人想起古代秋天下牵引游子目光的鸿雁,春风里振翅婉转而起的飞鸽,山道上哒哒蹄响的驿马,还有由彼及此的道路,以及期盼。柔韧的牛皮、薄亮的草纸、柔软的绢布上,一笔一画象形,一点一滴指事,一撇一捺会意,汉字之信像皮影之形映眼,像越剧之音荡心,凝聚着多少情感。白头搔更短,家书抵万金。缓慢的时光,天各一方,山重水隔,漫长的道路,一封信简,一声问候,温暖人心好多年。
技术的发展,让电报、电话、手机、短信、微博、QQ、微信相继走入生活。手机短信,省去了信皮邮票,也略去了“此致敬礼”,瞬间的抵达,让驿马和邮差赋闲,让千山万水等闲。等信的期待,收信的喜悦,拆信的小心,阅信的开心,那种仪式感,都逐渐简化、稀释乃至化为无有。当人们在博客上费心竭力写文章累了的时候,微博将人们解放,寥寥数语,几张图片,心情口水,随时吐露。微博,满足人们的展示欲,QQ满足人们的交友心,而微信的横空出世,集两者之大成又完成超越,在移动互联时代称雄。
“微”信,多窈窕啊,有娇小玲珑之态,有灵巧婉约之姿,有信息之情深意长,有微简之便捷贴心,手指微微一动,便传遍友圈,彼此抵达。从前,人们为自己的声音靓影传不出去心中焦急,好了,现在有了自媒体之微信,人人都有了麦克风!红尘众生,无人不玩微信,微信无处不在,在撕碎的纸一样的碎片化的时光中,点点滴滴,与之缠绵,欲说还休,欲罢不能,剪不断,理还乱。
某男凌晨于被窝里发出得意微信,等到早晨起来如厕,蹲在马桶上翻来覆去看,还无一人点赞;嗤嗤嗤嗤刷牙,嘴上泡沫一堆,往手机屏上一瞅,还无人点赞,心中便恼:这些懒货还在睡呀!坐在桌前早餐,牛奶喝了半袋,油条咬了半口,忍不住再看,才有一人留赞,其实这家伙给一伙熟人昨晚的微信点了一溜赞。拿包下楼,在楼梯上忍不住又瞅了一眼,看见别人发了微信,就是没给自己点赞,心恼:不理我的我也不理他!脚下一滑,身子打了个趔趄,差点扭了脚。歪着身子,上车起步,一溜烟上街,被红灯拦住,又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瞅了一眼,哪知红灯一瞬变绿,后面喇叭直响,慌忙向前,差点追在前面美女的车屁股上……
办公楼会议室内的会议正在进行,总经理念着报告,听会的一个个低头,有些上下眼皮打架,有些就拨拉微信,用微信将眼皮撑住。“小白龙”随手给“千里马”发去一个段子《代沟》:“女儿:老爸,您有微信吗?父亲:有屁威信,都是你妈说了算。”表情沮丧。“千里马”随手给坐在旁边的“白玉兔”看了,“白玉兔”又发给了“上山虎”……最后,正在念报告的“喜羊羊”手机一震,他偏头一看,威严地咳嗽两声:“公司领导讲话的时候,都玩微信,领导还有没有威信!”现场12属相,立马正襟危坐。
市场内,卖面皮的、卖搅团的、卖豆花泡馍的,卖青菜的、卖萝卜的、卖大肉的,都有微信。一老太走到一堆青菜前问价,卖青菜的红衣少妇,曲着丝袜长腿,正手拿宽屏大机点微信半天不理;卖包子的摊位前,里面雾气腾腾,店里伙计歪着头坐在桌前戳微信,直到人喊“干锅了”才跳起;吃扯面的打工汉,要了半天面汤,端饭的女孩才恋恋不舍将手机塞进兜里,喊“来了来了”。下午四五点的当儿,正是顾客稀少的寂寥时光,只见一人操个手机,卖豆腐的“豆腐西施”,卖萝卜的“萝卜芳子”,卖大肉的“白里透红”,卖青菜的“青青子衿”,你发豆腐,我发萝卜,你发大肉,我发青菜,一个菜市场上了线。疲倦的肉菜们一个个清新可人,都已用做图软件做过,比洒水的效果还好。
夜晚,夫妻上床,各自拿出自己的手机拨拉。女人发出覆盖面膜的脸,惊呼“生日快到了,又胖了噻!”然后蹬了男人一脚!男人点赞送花,留言“在我心中你永远都那么美”。紧接着推荐几个卖烟的微信,一溜赞出来,预祝生日快乐,并鼓噪着摆宴请客庆祝。两人正快乐之时,只见下面“一朵花儿”评论:“肉麻!”是在另一个房间内做作业的女儿。
古人早就富有远见地正确指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而今,微信建群,同学群、朋友群、同事群、工作群、爱好群,群挨群、群串群、群套群、群挤群,不一而足。君子和而多群,卓尔不群之人活得落落寡合,像个穷人。群如鱼塘,有常常活蹦乱跳的,有静如止水的,大多是刚建时,寻旧交、觅新知、聊往事、发红包,热闹火热,不多时日,便静寂如潭。除非有人组织饭局,有人以红包“勾引”辅以旧情软胁拉票,喧噪一阵,又归于岑寂。热闹时,你一言我一语,一阵百言千语,刷了屏,有些还插不上嘴。冷寂时,光板一片,一看还是上周上月的旧讯。更可笑的是主动被动加入的一些文化爱好群,信息倒是天天有。但你发你的大作,我发我的大作,互不理睬,一阵就一长溜。就像一个舞台,人人都可以上去表演,舞台上的人走马灯似的,人人只顾自己表演,无人招呼、无人喝彩、无人评论,真是繁华的孤单,熟悉的陌生,有聊的无聊啊!但这不妨碍有些人一场饭局、一次聚会后再建新群的决心和热情。
微信像传染一样在社会中传播。有人晒娃,有人晒夫,有人晒饭,有人晒衣,仿佛别人没有;有人晒开心推荐几个卖烟的微信,有人晒不开心,有人晒热闹,有人晒孤独,仿佛别人不会;有人卖猪蹄,有人卖膏药,有人卖咸菜,有人卖苹果,仿佛人人都是买主。因微信这个红线女牵线,孤独男女成就一桩桩姻缘;因为微信生出枝杈,一对对劳燕分飞,各奔东西。因为微信,一对对冤家碰头出言不逊以至打破了头。朋友圈,热心公益的人发起倡议,献出一份份爱心;骗子换着法儿,透支人们的热情和爱心敛财。一个个段子,陈陈相因,起初新鲜继之厌烦。一个个避癌提示,让人感到温暖之时,也让人不敢相信。信息若鸿毛,信任重如山啊,微信微信,只能轻微相信。长期不上微信,朋友们说你冷漠、架子大,不点赞。一整天看微信,发现有用的信息没一条。就像谈恋爱,一见钟情,二月热情,半年熟悉,一年平淡,到现在,是不是还略有些烦乱?从前慢,而今忙。慢,让远处的人在心中近。忙,让近处的人离心远。微信这样的东东,仿佛离不开,却不该忘记以前不曾有;当年我们多么想拥有,如今我们发现和当初想的不一样。其实,无论书信、短信、微信怎么变换,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是你,你的分量并没有改变,依然是芸芸众生一枚。老老实实上班,勤勤恳恳努力,才能赚钱;辛辛苦苦打拼,扎扎实实奋斗,才能让人生增值,在微信的浮华中,人生的真理从未改变。
一个人独立于蓝色的浩瀚地球之外,无法远离,又无法融入,这是打开微信时启幕图。它早已揭示了微信的本质:个人的孤独与世界的喧嚣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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