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网吧五六年锐减三分之二 转型网咖举办比赛难解生存之忧

你有多久没去网吧了?

每当夜幕笼罩城市,万籁俱寂,记忆中的网吧正是灯火通明、激战正酣的时刻。空气中弥漫着香烟与泡面的味道,键盘声急促而清脆,戴着耳麦的玩家们或兴奋或愤怒的呐喊。

网吧辉煌过,它曾容纳了无数80后、90后的青春。在经历了遍地开花、一座难求、人声喧嚣的时代,如今,网吧似乎已被多数人遗忘,在大街上找到一家网吧不再是一件随心所欲的事情。网吧越来越少,但网吧在变,而网吧里的人也在变。

“玩物丧志”闯出了名堂

提起网吧,多数人恐怕都有不好的联想。没错,过去泡网吧、打游戏是一件十分负面的事,家长们视其为洪水猛兽,掉进游戏“魔窟”里的孩子,得用尽一切办法把他们拯救出来。

当年,“黑网吧”深入寻常巷陌,无论是几线城市,都能找到它的身影。“黑”到什么程度?不验身份证,没有上机密码,连计时都是靠手工记账,环境更是脏乱差,键盘油腻腻,桌面全是烟灰。这些“黑网吧”,正是当年那些未满18岁的玩家的根据地。

中学时代的赵冬冬是网吧的常客,那时,为了跑出来上网,叛逆的赵冬冬逃过物理自习课,翻过学校护栏；为了省出钱上网,赵冬冬可以一两天不吃饭,长时间泡在网吧里。网管大哥看这小孩打起游戏来不要命,请他吃了顿盒饭。“网吧的盒饭真是好吃,太香了。”

近年来,电子竞技迅猛发展,游戏也逐渐脱去了洪水猛兽的外衣。2018年,IG在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上3-0零封对手,捧起了冠军奖杯,一时间举国沸腾。而IG夺冠之所以令人热泪盈眶,是因为他们代表着千千万万个不被成人世界认可的青春年少。有人说:“金庸辞世,一代人眼中的丧志玩物已经成为经典,IG夺冠,另一代人眼中的丧志玩物开始闯出名堂。”

“最大的变化,就是现在没人会喊着要打断我的狗腿了。”李辰说。初、高中的时候,李辰爸妈对他爱打游戏这事儿深恶痛绝,不是骂就是打,每一次从网吧回家的路上李辰都是战战兢兢的。后来李辰上大学了,放假在家的时候,他去了一次网吧,战斗到深夜。回到家时,老爸问道:“去哪儿了?”李辰一如既往地有些紧张:“打游戏去了。”老爸却一反常态,只是淡淡地答应:“以后别回来这么晚,你妈给你留了饭。”

毕业后的李辰进入了一家银行工作,也从此忙了起来,曾经自诩“晚上10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的他,现在加完班回到家只想瘫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真的刷不了夜了,几天都缓不过来。”李辰调侃自己,说自己已经进入了“可乐泡枸杞”的年龄,再也没有十七八岁时的精力。

“兄弟们来开黑啊!”

那些年火遍网吧的游戏五花八门,传奇、魔兽世界、DOTA、CS……而如今的网吧中,像英雄联盟这样的MOBA类游戏(在线战术竞技游戏)几乎一枝独秀。云霄路一家网吧的老板说:“如果有十个客人,那么七个都在玩LOL(英雄联盟),还有三个在‘吃鸡’。”这虽然多少有些夸张,但也足以反映英雄联盟的火爆。事实上从数据来看,那些“过气”的游戏仍然有着他们忠实的拥趸。

根据2019年8月顺网科技独家发布的《2018-2019年度网吧大数据报告蓝皮书》给出的数据,我们可以得到一幅清晰的网吧用户画像:90后用户依然是网吧的主流用户群体,2019年上半年占到了55.4%,其次是80后,占比27.5%,00后的占比也在上升,从2018年的6.9%上升到了8.2%。玩游戏仍是网民到网吧的第一目的,占比达到了83.8%。

晚上8点,一个名为“好好学习,天天开黑”的微信群开始躁动起来了。

“来啊,辅助今晚加班,江湖救急啊。”

“你们拖住,我去偷塔。”

……

这是一个属于游戏玩家的“开黑群”,“开黑”也就是“开黑房”,是一句游戏“黑话”,指的是玩游戏时可以面对面或语音交流,通常是现实中的几个朋友一起组成房间队伍,从而能够互相指挥、配合,让进攻防守有策略。

24岁的小鱼正是这个“开黑群”中的一员,群内的人还有张昱、老唐、李超、豆子,都是90后,无一例外都是10年以上的“老网民”。他们有的是小鱼的大学同学,有的是朋友的朋友,有的是素未谋面的网友,因为这一个共同爱好,聚集在了一起。小鱼和他的朋友们玩的正是英雄联盟。

小鱼和朋友们并不十分在乎战绩,对他们来说,游戏只是大学毕业后与朋友们联络感情的纽带。“大家都在五湖四海,见面很难,一个在兰州读研,一个在湖北工作,还有两个在济南,只有我自己在青岛。”小鱼说。约不了饭,喝不了酒,最好的方式就是网吧开黑。

“李超贼菜,我们都叫他李超弟弟。”队友们一边嫌弃李超玩得菜,一边又喜欢看他被人虐。“是个讨人喜欢的猪队友。”小鱼笑道。此时已近凌晨1点,操作得正兴奋的小鱼戴着耳机,高喊了一句:“电子竞技没有睡眠!”他面前的显示屏上,敌方水晶被攻破,爆发出夺目的蓝色光环,那是每一个英雄联盟玩家最幸福的时刻。

“每人都需要个情绪树洞”

网吧中绝大多数人都是游戏玩家,不过,环顾网吧四周,总会发现几个与众不同的身影。

下午4点,身着西装却略显疲态的林鹏宇坐在船长网咖的一角,十分沉默。他的脚边还放着一个装着文件的纸袋,姿态跟文件的主人一样,略显疲态。

林鹏宇是一名90后期货经纪人,这天一大早,他穿了自己最正式的一身行头出门,换乘了三次,历经一个半小时,来到了目标客户的楼下。为了见这个客户,林鹏宇已经精心准备了两个星期,但最终还是没谈成。

他想起带他的师傅跟他说的话,越想越颓丧:“小林啊,好好干,这个客户谈下来,你工资就翻番了。”

问及为什么不回家休息,却跑到网吧来?林鹏宇长叹一口气,说道:“你听过庞博在脱口秀大会上说的段子吗?”这个段子是说,中年已婚男人们下班后不愿回家,他们把车停进地下车库,然后不约而同地坐在车里发呆几分钟。整个地下车库,就像一群中年人沉默的聚会。“那是一天中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这时候你不是丈夫、父亲、儿子、老板的员工,你只是你自己。”

林鹏宇太喜欢这个段子了,他觉得,网吧对他这样的未婚男人来说也是个“地下车库”。“网吧,就像个宣泄情绪的树洞,每个人都会需要一个忘我的时刻,需要一个树洞去释放自己。”林鹏宇说。当你走进网吧,戴上耳机的那一刻,外界的声音,所有的喧嚣、嘈杂都与你无关。

事实上,在网吧释放情绪并不只是90后的专利,那些有些发福的“中年已婚男人”,也不只有一个车库可去,网吧同样也是他们的重要阵地。

这天的林鹏宇似乎没什么厮杀的兴致,玩了两局英雄联盟后,他打开视频网站看起了历史剧《大秦帝国之纵横》。剧里的张仪舌灿莲花,纵横捭阖,凭口舌之利游刃于列国之间。林鹏宇一脸羡慕:“你说我要是有他一半的本事,我今天不就成了吗?”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迷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青春,对于80后、90后来说,网吧像一个失落的乌托邦,容纳了那无处安放的青春,太多人在这个喧嚣躁动的环境里,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文/图半岛记者刘丹阳

网吧越来越少,那青岛市目前还有多少网吧呢?根据中国客户网整理的数据,青岛市2018年的在业网吧为883家。半岛记者在天眼查搜索“网吧”关键字发现,目前青岛全市网吧有886家,两个数字大致一样。但据一名业内人士透露,实际经营的大概只有600余家。而在2013年,青岛正式注册的网吧有1857家。

手机移动互联网的冲击、娱乐方式的多元化、运营成本的提高,在多重因素的影响下,网吧行业从爆发期走向了淘汰期。如何活下去,成了摆在网吧从业者面前的现实问题。

从“网吧”到“网咖”

现在,多数“网吧”已经鸟枪换炮,升级成了“网咖”。两者虽只有一字之差,但理念确不同。“网咖”是“网吧+咖啡厅”的合称,除了玩游戏之外,还可以为消费者提供咖啡奶茶、餐点食物以及商务办公等服务。

网鱼网咖是网咖届的带头大哥。2019年5月,网鱼向外透露了下半年赴美上市的消息。在此之前,网鱼已经开始在海外布局,共拥有6家海外门店,显露出了高速发展的势头。网鱼模式的核心创新其实有两点,一是挖掘了网吧用户群体的新的消费需求,让网吧成为了一个综合性的娱乐、休闲、商务场所；二是塑造了品牌,规模化后的网鱼网咖在人们心中拥有了不错的品牌认知,这使得许多人会冲着品牌去选择一家网吧,而非冲着区位和低价。

网鱼网咖青岛城市开发经理姚美玲说:“举个例子来说,网鱼网咖就像网吧届的海底捞。网鱼的会员卡全国通用,有品牌在那,任意选一家都不会差,所以也成为了许多商务人士的首选。”

升级之后,网咖的设备和环境都变好了,当然,价格也涨了不少。在青岛,网吧每小时的上网费从每小时1块钱,涨到3块钱,现在涨到了六七块钱。这还是私营网吧的价格,如果是高端连锁品牌,价格还要更高,有的能达10元/小时甚至是20元/小时。

王展在岛城经营了6家网咖,有3家开在大学附近,另外3家开在务工人员较多的地方,这些区位都能够保证不错的上座率。“大学附近客源稳定,开学之后,刷夜的上座率也能达到50%以上。”记者9月初见到王展时,他正在与网鱼网咖的开发经理姚女士谈合作加盟,已经达成了初步的意向。“网鱼是做得最好的网咖,我想要加盟,也是想向他们学习借鉴更多的理念和经验。”王展说。

不过,并非所有网吧都对网鱼的模式心向往之。闽江路上的一家网吧至今仍然保持着3元每小时的上网价格。老板表示,网咖与网吧的受众群体并不全然相同,而每一家网吧都有自己的黏性顾客,盲目跟风升级,花费不少不说,未必起到想要的效果,还会把之前的老顾客拒之门外。他的店之所以一直保持低廉价格,就是为了留住对价格比较敏感的消费者。

游戏的“马太效应”

网吧的生存高度依赖端游玩家,因此,网吧业态的兴衰与几个爆款端游的生命周期息息相关。随着不同类型游戏的上市与火爆,会周期性地激发网咖热度。

2005年之前是网吧行业最辉煌的时期,遍地开花的网吧,永远不愁没有生意。个人电脑普及前的空白期和网络游戏突然的爆发,让网吧成为了最具吸引力的精神消费场所。然而从2008年开始,移动互联网迅速发展,手机游戏开始火爆,手游分走了大量游戏玩家,网吧行业的经营利润几乎降至了冰点,大量的网吧被迫倒闭。

2011年,英雄联盟在中国上市,并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逐渐制霸了PC端游戏,甚至为一步步走向衰亡的网吧带来了回光返照的机会。随后,“吃鸡”游戏绝地求生,在2017年迎来了自己的主场。一时间,“吃鸡”火遍了朋友圈,各大直播平台的主播们也都在直播这款游戏。由于“吃鸡”游戏对电脑配置要求较高,很多人的个人电脑不能满足需求,于是,吃鸡玩家们多会选择去网吧玩这款游戏。江西路一家网吧的网管表示,吃鸡游戏的火爆为他所在的网吧带来了比以往多一半的客量,之前,80%的上座顾客都是冲这款游戏来的。

吃鸡游戏的火爆倒逼着网吧升级电脑配置,不升级,就意味着要被淘汰掉。王展表示,以前配置一台电脑只需3000元左右,现在,没个一万元下不来。王展说。在这个档口,有的网吧升级活了下来,也有的被彻底淘汰。

不过,吃鸡游戏就像一阵现象级大潮,经历了全民疯狂的时期之后,又迅速衰落下去。“吃鸡”退潮之后,英雄联盟重新回归了“王座”。事实上,游戏产业一直是马太效应忠实执行者。强者愈强、弱者生存空间不断被碾压,直至现在,英雄联盟仍然是网吧中最受欢迎的游戏,在游戏更迭迅速的现在,可谓常青。

“鸟枪换炮”后的尴尬

往环境升级的网吧里增添咖啡水吧设施并不难,难的是让消费者愿意为其买单。《2018中国互联网上网服务行业发展报告》显示,我国的网咖、网吧的营收结构中,网费充值依然是绝对的大头,餐饮等其余收入占比平均只有18.5%。即便是从最顶级的一批网咖的数据来看,饮料食品等的收入也不过20%出头。

这说明,对于消费者来说,网吧的核心消费,还是上网、玩游戏。虽然“网吧+咖啡厅”的思路已经被许多网吧所接受,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在这个方向上真正摸索出一条切实可行的道路。许多私人网咖虽然环境改头换面,但走得仍是过去的老路数。王展个人经营的网咖环境不错,但他自己也承认,的确没太多新花样,餐饮方面就是多了个食品饮料货架而已。“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这是挂羊头卖狗肉,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网咖。”

身价提上去了,有人喜欢,也有人并不买账。刚毕业的小鱼手头比较紧,他最先考虑的,就是价格。小鱼喜欢一个姑娘,他的工作在西海岸新区,姑娘在崂山区,两人每周末约会见一面,晚上,小鱼送姑娘回家,然后再自己坐隧道车回西海岸。有次玩得有些晚了,小鱼错过了末班隧道车。

“打车回去太奢侈,酒店价格不低,都不是好选择。”思前想后,小鱼打算网吧里待一个通宵。不过小鱼没想到的是,现在选一个“物美价廉”的网吧也这么难。“火车站附近的网吧,根本不缺通宵的顾客,没有刷夜优惠价,都是一样按小时收费,一晚上要八十。”小鱼说,“后来我就打了个车到了市北区找了一家,这儿便宜多了,通宵二十五,加上打车费,一共也才四十多块。”

一位网咖顾客表示,虽然喜欢这里的环境,也经常来,但自己除上网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消费。“在吧台点过一杯可乐,前台服务员抱出一大桶可乐给我倒了一杯,收了我14块。”当时他就觉得,自己真是有钱没处花了。至于那些现场制作的奶茶、咖啡等饮品,更是价格高、味道差的重灾区。

受电竞赛事火热的影响,一些网咖也会举办一些小型的比赛活动扩大宣传,开在学校周边的网咖有着天然的优势,他们通常会对接大学的社团或学生会,提供免费的比赛场所,并为参与者提供一些键盘、鼠标之类的小奖品。大型的连锁网咖,资源会更加丰富,方案和策划也会更好。

不过,电竞虽热,对于普通网吧经营者来说,却并不能成为救命稻草。因为,电竞专业比赛需要更高的场馆和配置,而目前城市中多数网咖和电竞馆的配置并不能达到要求；而且,网吧普通常客多是娱乐为主,几乎很少涉足游戏竞技,一年举办几次电竞赛事,并不足以刺激消费。电竞这块大蛋糕,网咖能分到的只是很小一部分。

硬件、装修、服务的提升都是外在的锦上添花,或许能够带来暂时的吸引力,但长远来看,网吧的消费核心其实并无本质上的变化。说到底,掌控网咖生死的还是游戏内容,只有持续推出新的优质现象级游戏,才值得消费者为它跑到网咖排排坐,为这些附加服务买单。(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半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