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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入尘烟》撷取了花墙子村的马老四和贵英们人生的只言片语,却难以诉尽所有的结局。
李睿珺经常回到花墙子村。
村子坐落在甘肃省张掖市高台县罗城镇,周围分布着大片沙地。
温带干旱气候让这里的年平均降水量只有104.4毫米,而年平均日照达到3088.2小时。
一条从东南流向西北的黑河穿过小镇,缓解了盐碱和干燥带来的艰苦,也是李睿珺从童年起就频繁造访之地。
在张家墩和蔺家庄一众以姓氏为名的村子里,花墙子村独树一帜,因建筑方式独特而有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
村庄生长在黑河边,比邻大片湿地。
过去,村民们就地取材,到湿地里采土方或做土坯,建造房屋。
湿地里的泥土总会连带着水生花草被一齐拔起,砌出来的墙也就多了枝枝蔓蔓,怪花哨的。
花墙子村的名字就这么流行起来。
花墙子村处于非凡的地理位置上,村庄的东面距黑河沿岸不远,周围的湿地和池塘栖居着不少水鸟,俨然一个水草丰茂的村庄。
但穿过村子,一路步行向西,就会骤然走入一片广阔的沙漠,大茨洼、骆驼刺窝、碱槽、沙门子,这些地名显示在卫星地图上,通常是浑黄和荒凉的背景色。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越过沙漠,积雪的祁连山脉从西北延绵至东南。
花墙子村所在的罗城镇像是黑河在荒漠里小心扶持起来的狭窄绿洲,呈现在地图上,是备受夹击的单薄和顽抗,也是一种如履薄冰的幸运。
花墙子村是李睿珺长大的地方。
他和书写乡愁却远离家乡的导演不一样,即便搬到了北京生活,他仍跟花墙子村与村民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拍《隐入尘烟》,他回到村里待了一年多;拍《老驴头》《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和《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他至少都待足了半年。
不拍戏的时候,他每年也要回去住一两个月。
在李睿珺的镜头下,花墙子村似乎是故事发生的永恒背景,村民是最常见的主人公。
这个村庄和它的一切,是他39年人生里最熟悉的世界之一。
李睿珺出生于1983年,那时的花墙子村还未大规模通电。
男女老少结伴去看露天电影是唯一的娱乐方式。
在这个交通闭塞、工业并不发达的地区,村民们以耕种和放牧为主要生计。
李睿珺的姨夫武仁林,也是在《隐入尘烟》中扮演马老四的演员,如今仍延续着这样的生活方式,每天,他要打理20亩耕地、5头驴和70只羊。
玉米、小麦、谷子和糜子,曾是花墙子村的主要农作物。
一种叫“糖萝卜”的甜菜,外形特别大,是生产白砂糖的原料。
还有一种叫藏红花的植物,可以用作中药原料。
和许多村庄一样,这里也难逃人口迅速流失的命运。
年轻人大多到外地务工定居,村庄的活力和日常,几乎都靠上了年纪的老人们来维持和运转。
只有春节,年轻的气氛才会复活几分。
土地的细节
耕种、放牧和盖房子是以农牧业为主的花墙子村最重要的生活内容,也是电影《隐入尘烟》的主要故事线。
被亲人视作累赘的村庄边缘人物马老四和贵英,因媒人介绍偶然成为夫妻,犁地、播种、浇水、施肥、收割、放牧、造房子几乎是成就这场爱情故事的全部细节。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四季过后,土地上生长出了玉米、小麦,也生长出了两个人的情愫。
李睿珺对耕种的记忆从没消退过。从小,他就要学习如何跟土地打交道。
在他一两岁时,大人们去地里干活,总会把他带到田埂上,天黑再一起回家。
刚学会说话时,李睿珺很喜欢说“大豆”,这是当地每家都会种的一种蚕豆。
到了小学,李睿珺就和哥哥捡玉米根、坐在爬犁上当配重。
再大一点,他们要学着割麦子,给玉米浇水、施肥,再把收获的粮食扛到马路边,目送着它们被运走。
初中,李睿珺已经学会跟妈妈一起背着喷雾器给玉米洒农药。
电影《隐入尘烟》,导演李睿珺。
“一种叫红蜘蛛的虫子特别厉害,会把玉米吃死,繁殖很快。”那些记忆在李睿珺心里似乎从没变得模糊,他能如数家珍地谈起每一种有过交情的粮食和蔬菜所需要的和所惧怕的。
在拍摄《隐入尘烟》时,这种记忆让他准确地重现了一粒种子从落地到成熟的全部过程。
但不是所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都能对田野、村庄和劳作产生欣赏。
在玉米地里被锋利的叶片划出血痕,为了等待灌溉一直熬夜到天亮,或是被沉重的化肥袋压得直不起腰,少年的李睿珺也会对土地心生反感。
在繁重的劳作记忆里漫游时,他突然讲起那支钢笔的故事。
那是初中时爸爸送给他的礼物。笔身是金色的,像一颗子弹,他喜欢得紧。
周末回家,他像往常一样帮爸爸和爷爷种地,金色“子弹”就在弓着腰撒种子的某个不经意间,滑进了土壤。
第二年开春,爷爷在犁地的时候,竟犁出了这支钢笔。
金色的“子弹”已经生锈,但到底是找见了,像一年的播种,终于迎来收成。
李睿珺说,这或许是他第一次懂得欣赏土地。
“我的农活一直没断,直到我家从村里搬走。”高二,因为父亲工作调动和两个孩子升上高中,一家人离开花墙子村和相濡以沫的耕地,搬到高台县城。
即便来到县城,李睿珺的生活也并非彻底和田野绝缘。
站在楼房里,放眼四周,还是大片的庄稼地。
骑自行车10分钟,视野仍被农村和农田环绕。
住在县城的李睿珺常常回村,那里几乎浓缩了他前半生的所有关系。
经过三四十分钟的公交车程,他会重新走进田野,和亲戚们一起收拾土地。
李家的耕地虽然已经交给亲戚打理,但跟土地感情甚笃的母亲只要闲下来就会回村给小姨帮忙。
“我高二离开的时候,好多为人处事的方法,已经被这片土地潜移默化地塑造得差不多了。如果很小就离开,可能对这里没什么情感和认知。”那些记忆太深了,李睿珺说。
每一年的撒种和浇水,要掌握一种熟稔的分寸;每次盖房子,要记得在冬天提前伐木,开春时,赶在树发芽前把树皮剥落晾干,第二年才能使用。
李睿珺家的房子是自己和父亲、工人一起完成的,从沙漠里挖出沙子,将土坯酿成墙壁,把红砖铺在地面,一个干干净净的家靠双手就能立足在土地上。
花墙子村的老四和贵英
和《老驴头》《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一样,《隐入尘烟》是花墙子村生长出来的另一个故事。
眼神畏缩、脾气温软、不受兄嫂待见的马老四和怯生生、腿有残疾、被家人视作累赘的贵英,是花墙子村一些村民的总和,也是他们的局部。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隐入尘烟》撷取了他们人生的只言片语,可难以诉尽所有的结局。
在花墙子村,“八老罐”是一位知名人物。这个称呼源于他一个人能吃八罐饭的惊人食量。
八老罐家里有数个兄弟姐妹。
几个孩子小的时候都很调皮,常去别人的瓜田里偷西瓜。
不巧,这群孩子故技重施时,被主人发现了。对方大喊一声,把割草的镰刀扔了过去。
原本这只是唬人的动作,但失控的镰刀最终割断了还是孩子的八老罐的腿。
去医院的交通不便,救治也难及时,八老罐的腿渐渐长歪,走路时一条腿不受控制地外撇,像个外八字。
父母去世后,他寄居在哥哥家,帮忙放驴和做农活,哥哥也管他一口饭吃。
八老罐是个对生活没什么要求的人,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抽烟。
因为对这口烟的依恋,八老罐成了花墙子村自愿包揽一切脏活累活的人。
给牲口轧草、修房子、和泥巴,遇到特别辛苦的工作,村民都会请八老罐来做。
干完活,八老罐并不要钱,只要对方给几盒烟,他就开心得不得了。
小时候,李睿珺和朋友们常去看露天电影。
那时,已经成年的八老罐不爱跟不欢迎他的大人们坐在一起,只愿意挨着孩子们坐下。
李睿珺说自己某种程度上是被八老罐看着长大的,“我们在街上碰到都会跟他逗着玩,他也喜欢跟孩子们玩”。
拍《隐入尘烟》时,扮演贵英的海清提出想看看像马老四一样的人,李睿珺带她去了县城的养老院——上了年纪的八老罐就在那里。
三五成群的人凑成一团聊天,八老罐正一个人坐在边上,孤独地拿一个马扎,抽着烟。
视线后移,李睿珺和海清看到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不知是从哪个村子来的。
男人穿一身铁路职员式的制服,戴一顶大盖帽,举止有些失常,正站在迈入老年的八老罐身后,姿态就像他的随从。
八老罐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偶尔,八老罐分一根烟给他,男人会露出特别高兴的神情,毕恭毕敬地接过烟,呷着烟重新站回他身后。
“永远像个保安一样。”李睿珺说。
那一刻他感到诧异,突然对八老罐有了新的认知:他在我们村里那么沉默,到这后也没跟人伙群,为什么到老了还能收了一个小弟?
马老四和八老罐这样沉默的人,在花墙子村并不少见。
李睿珺的小学同学有个叔叔,因为父母早逝常年跟着兄嫂生活。
白天他出去放羊,晚上回来,就像马老四一样蜷在旧房子里,守着这些羊。
年轻时,他每年都出去打工,回来把钱交给兄嫂,如今上了年纪,也就不再出门。
李睿珺很少听到他开口说话。
冬天,在外打工的男人们都回到村子,寒冷漫长的日子没什么农活,男人们更愿意聚集在村里的小卖部一起聊天、喝酒、打牌。
每天天一黑,这个寡言少语的男人吃完饭就到店里捡一个角落坐下,不说话,也不参与,只是旁观着热闹的人群。
即便周围的人把他的视线挡住,他只能看到别人的后脑勺和背影,也要留在店里听人们聊天,一直坐到凌晨两三点再回家睡觉。
花墙子村有一对肖似马老四和贵英的夫妻。
男人从哥哥家独立出来后,找了一个外村媳妇。
妻子嫁过来后没再生育,身体有些残疾,一双手永远是颤抖的,好像使不上力气,干活也自然打了折扣。
她成了花墙子村另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人们觉得她连自己的衣服都洗不干净,因为嫌弃她的邋遢不愿去她家里做客。
但她的丈夫非常勤快。花墙子村以前没有菜店,运输也不发达,每天天不亮的时候,他就骑一辆二八自行车,驮两个竹筐,蹬40公里的路程,赶到县城的农贸市场批发两筐蔬菜,再回到附近的村子卖菜。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他就这么一点点地攒钱,盖起了自己的房子。
周围的人将他娶妻这件事看作白费力气——既然能自己干活,为什么还要娶一个残疾的女人?
在李睿珺看来,这个略微有点驼背的男人,很多地方都和马老四相像,人也善良,只要村民招呼,他都会答应帮忙。
这对夫妻的故事没能讲述太久。
导演李睿珺工作照。
上高中的李睿珺有次回家发现父母和亲戚都不在,才知道他们都跑到驼背男人家里去帮忙了。
他的爱人失足落水,死于意外。水给生活在这片沙漠和盐碱地里的人带来生路,也拿走了一些人的命。
李睿珺撞上这场葬礼,会写毛笔字的父亲正在一旁,帮忙写花圈和丧联。
和村民们想的不一样,他们嫌弃的这对夫妻,将自己的房子和生活打理得相当不错。
葬礼一个月后,李睿珺再度回到花墙子村,看到这家的门上贴了新的丧联,人们又聚在这里操办丧礼——妻子离开后,男人觉得活着再也无望,跟着自杀了。
村民们不能理解这份延续了十多年的情感,他离开后,人们更不能理解:房子有了,生活条件也过得去,人没了,你不用再照管她,更轻松了才是。
李睿珺后来从母亲那里听说了一件事。
按当地的规矩,家人去世后,亲戚和子女们要在“头七”“二七”“三七”结伴去坟地上为其烧纸。
男人没有子女,一个人在下着暴雨的夜里步行五六公里,独自去沙漠里的坟地上给他的爱人烧纸。
这一个月,不知道他孤身一人往返了多少次。
李睿珺理解那个雨夜:“他离开这个世界让所有人都不理解,我觉得我很理解,我知道他在做什么。”
四季的交情
让两个游离在主流生活之外的边缘人物相互安慰,让两个没被善待过的人善待彼此、懂得如何爱人,似乎是李睿珺作为导演的慷慨,如同黑河对身处沙漠的罗城镇的慷慨。
李睿珺并不同意这个说法,“这不是我的慷慨,而是老天的慷慨。爱和被爱是上天赋予每个人最公平的能力,只是有人把它发挥到极致,有人把它封藏起来。”
电影中的马老四和贵英起初是被迫在一起的。
新婚之夜,贵英因为尿失禁在煤炉前趴着睡了一夜,她难以预想这个初见时不敢抬头看她的男人会不会善待自己。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两个残缺的人,被身边的人凑合到了一起,最后却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最能安慰彼此的爱和勇气。
李睿珺形容,他们像照镜子一样在彼此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前半生,他们把爱和被爱的能力,打包封存在了床底下,觉得这辈子这些东西都跟自己无关了。
可两人以前的沉寂不代表他们不想爱,而是因为失去了爱的可能性,“一旦他们有了这个机会,就会像干瘪的种子遇到水和土壤一样,迅速生根发芽,如同麦子会在不同的季节幻化出不一样的形态来。恰巧就是因为他们有相似的命运,才会感同身受地给予对方应有的尊重和照顾,迅速燃起爱”。
在暴雨里,他们为了遮挡晒好的土坯,不停地在泥水里摔跤,两个狼狈的人最后竟也能相互搀扶着站立起来,甚至彼此调侃“又哭又笑,鼻涕搅尿”。
老房子拆除,夫妻两人被迫搬家,马老四从废墟里拣出燕子的窝带回新家,不忍心让它们无家可归。
窗外的雨声和风声不断敲打老屋,贵英眼神明亮,提醒丈夫“你听,雨槽瓶瓶,又开始吹哨哨了”。
这是两个人相逢后,才能合作出的浪漫。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李睿珺解释生于他笔下的两个人物,为何拥有这些琐碎的诗意和善意:“作为人能享受的最基本的东西,他们都享受不到。他们在生存的环境里位置比较低,才会眼睛朝下看,才能感同身受到比他们等级更低的人、庄稼乃至驴子的命运。他们将一切寄托在这些比他们等级更低的生物或植物身上,而周围的人已经不需要将这些东西视作寄托和生存的必要条件,他们的眼睛自然是朝别处看的。”
和苞谷一样,贵英和马老四只有一个四季的交情。
他们第一次确立爱的关系,是贵英站在桥头给马老四送热水,马老四送她大衣。
影片结尾,贵英的生命也是在桥头结束的,像一种宿命。李睿珺安排了一个意外的相遇,也安排了一个意外的死亡。
此外,他还有另一重考虑:“假如让贵英继续活下去,如果有一天马老四像那天一样——贵英站在驴车底下给他递麦子递不上去的时候——嫌弃贵英怎么办?贵英又能去哪里?这个时候她还能不能再回到哥嫂家?她的年纪越来越大,谁还能接纳她?她曾经被抛弃过一次,已经离开自己的村子来到一个陌生的村子,假如再被一个男人抛弃,她能去哪里?”
贵英死后,仪式简陋,离去得悄无声息。
李睿珺曾考虑要不要给贵英办一个隆重的葬礼,但仔细想想,即使办了谁又会来?
电影《隐入尘烟》剧照。
马老四和贵英的房子修在村庄边缘,周边没有一户人家,两个人离群索居。
“她生前大家都没善待两个人,老四的侄子结婚的时候,他的三哥都没有邀请他俩去吃酒席,而是拎了一堆剩菜给他。葬礼又怎么可能有人来?”
可一根火柴划着,到底短暂却明亮,李睿珺觉得,“贵英的死并非一个完全的绝望”。
写这样一个浪漫的故事,李睿珺却说自己并非一个浪漫的爱人。
结婚多年,他从没当面对妻子说一句“我爱你”,“我觉得我说不出口”,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用在沸水里拨开面条的动作和起锅炒菜的熟练代替。
倒是姨夫武仁林给了李睿珺启发。
在外打工时,武仁林在野外捡到一块比巴掌大的纯白色石头。
他把石头磨成了一个光滑圆润的白色桃心。在桃心上,他刻上了女儿的名字——当时女儿还只有一两岁。
在名字周围,他刻上图案,用红油漆在凹槽处填上颜色,拿锥子在桃心上钻一个小洞,买来金黄色的小铁链,像项链一样将它穿起来。等过年回到家,女儿就收到了一份打磨已久的礼物。
李睿珺从没发现姨夫是这样浪漫的人。
年轻时,姨夫在花墙子村出了名地仗义,打架也厉害,提到他的名字,很多人都挺畏惧。
以往每年灯会,村里的年轻人受欺负,永远是他带着一帮人出头撑腰。
畏首畏尾的马老四,和姨夫的性格大相径庭。
从2009年起,为了节省成本,李睿珺开始将亲戚和村民们训练成演员,这次拍《隐入尘烟》,照旧是日拱一卒地调整。
他让精气神好、走路干练的姨夫,尝试模仿村子里的马老四们,“永远往后缩半步,眼神要低沉下去,说话要很木讷。你该是六神无主的一个人、喝醉了的人,是不扶墙都站不起来的人。你的腰要永远塌着,气要像永远都喘不上来”。
他让姨夫使劲来回摇摆自己的手,找到四肢脱臼的感觉,“人的身体自然就会垂下去,眼神也自然会暗下去。每天一点点调整”。
比起周围的村子,花墙子村的村民们和电影产生了更多联系。
李睿珺的舅姥爷成为了全乡第一个影帝,姨夫第一次和海清这样的专业演员搭戏,姨夫的儿子和女儿做了剧组的助理和化妆师,许多村民都有机会在电影里露脸。
拍《老驴头》时,李睿珺曾给姨夫的母亲拍过一张照片,让她以一张遗照的方式出演一个在梦境中出现的母亲角色。
老人拍完后很喜欢这张照片,嘱咐李睿珺千万不要搞丢,未来要用它做遗照。
2013年,李睿珺将这张照片还给了老人。可随着姨夫一家搬家,照片却消失不见了。每年回家,老人都会和李睿珺提起那张照片,问能不能再重新找回来。因为一次雷击,李睿珺的电脑硬盘被烧毁,一部分影像数据无法恢复,那张照片也在其中。
今年7月初,七八十岁的老人不小心摔了一跤,躺在家里卧床静养。忙着在西安路演的李睿珺忽然接到了姨夫打来的电话,“睿珺,你能不能帮我再找找那张照片?”
李睿珺不敢多问,姨夫这么郑重地来电,一定受过老人的交代——惦念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给那个时刻做准备。
他让妻子把所有的硬盘都翻了一遍。“死活找不见,我觉得很难过。万一老奶奶哪天身体不行了,我不想让她带着遗憾走。”
当天下午,姨夫给李睿珺发来信息,女儿在家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那张照片。
李睿珺心里踏实下来,让姨夫赶紧拿手机翻拍一张。
一场十多年的惦念,终于有了结果,就像那支掉进土壤里的金色钢笔和冬天撒下的麦苗种子,在第二年春天,破土而出,被再次看见。
作者
刘江索
原标题 《在花墙子村,他们隐入尘烟》
本文出自617期《美妆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