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振虎威 | 沙溪：服装之都试“新衣”

“对我们来说，今年的双11从10月21日就已经开始了。”在中山市沙溪镇V+龙瑞互联网产业园内，佟立岩和同事们进入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对于产业园乃至沙溪来说，双11已成为一年一度的重头戏，电商开足马力进入全年最后的销售冲击。数公里外的服装生产区内，一些企业为赶制货品，生产车间内的流水线仍在开动。

沙溪服装产业曾为这座小镇带来无限荣光。

“休闲服装看沙溪”——2000年，时任中国服装协会副会长的蒋衡杰对沙溪服装产业作出这一评价，将沙溪镇推上了中国服装业的风口浪尖。

近20年过去，服装产业始终是沙溪镇发展的命脉所在。目前，沙溪共有登记服装类商户7700多家，上下游配套企业400多家，全镇服装业产值占全镇工业总产值的60%以上。

在全省乃至全国视野内，如今的沙溪服装依然引人注目。但随着国内服装产业的起起落落，沙溪镇的发展轨迹也随之变化，产业规模与影响力均有所下降。休闲服装之城走到了发展的十字路口，未来何去何从？答案仍要从沙溪镇的工业园区与一个个厂房中去寻找。

龙瑞城往事：

带货“候鸟”飞向全国

105国道在沙溪镇东部自南往北贯穿而过，这条镇区交通动脉是沙溪服装的一条重要“迎宾道”。在105国道西侧的龙瑞村内，坐落着目前中山市内规模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中山龙瑞国际服装城（下称“龙瑞服装城”）。

这个服装城拥有超过2000家服装和皮具饰品批发商铺，经营面积超过10万平方米。服装城内，商铺林立，商铺间的过道两旁摆满各式服装，在灯光的照射下，让人应接不暇。来自省内外的服装经销商每天云集于此，在物色新产品的同时，也打探市场的风向变化。候鸟般的经销商在带走货物的同时，对外传播着中山沙溪服装的名声。

龙瑞服装城建于2011年，其前身是龙瑞小商品市场。1997年，沙溪镇龙瑞村村委出资在105国道旁边，临近中山市汽车总站的地块，用铁皮搭建了数十个简易摊位，出租给周边小贩商户批发销售服装的商品，龙瑞小商品市场由此起步。随着服装批发商在此集聚，服装批发销售逐渐占据主流，龙瑞国际服装城应运而生。

在龙瑞服装城2000多家批发店铺中，逾八成是中山本土商家，且多数从业超过10年。年近四十的平姐是龙瑞服装城最早的一批商户，她见证了这座服装城的兴衰。

平姐是中山石岐人，家中排行老大，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她高中毕业后就进入社会工作，把教育深造的机会留给了两个妹妹。1994年，在表姐的带引下，她开始进入服装销售行业。在龙瑞小商品市场建立前，临近中山市汽车总站的西郊小商品城是中山服装批发商的主要集聚地，这里也是平姐的职业起点。

上世纪90年代，沙溪服装产业进入黄金发展期，大批服装加工厂先后进驻沙溪。在商品流通相对不发达的年代，拥有服装产地优势的沙溪，逐步发展成为服装批发销售集聚地，这也成就了平姐等一批风口上的创业者。

1998年，眼看市场日益旺盛，平姐决定尝试“单干”，经过激烈的争夺，在当时成立不久龙瑞小商品城租下一个铺位，开启了自己的服装批发销售生涯。“当时有货就能买，来拿货基本不问款式，看到货就抢走。”进驻小商品城后，销售依然火爆，日均批发销售额破千元已是常事，平姐回忆说，当时中山当地的普通职工工作才不到1000元，这个10多平方米的小小铺位为她带来了“第一桶金”。

随着市场扩张，中山沙溪服装的知名度逐渐不断提升，2000年，首届休闲服装博览会在沙溪镇举办，参展企业289家，其中美国、英国、日本等境外企业77家，首日签约项目成交额就超过6亿元。2002年，中国纺织工业协会宣布确立首批纺织产业基地和特色城镇，沙溪镇获评“中国休闲服装名镇”，成为国内首个被授牌的休闲服装名镇。

就在沙溪服装迎来黄金期之时，佟立岩2004年大学毕业后来到了中山，加入了一家台资服装厂。2009年，积累了创业资金的他在中山开了一家牛仔洗水厂。“2011年前后，服装产业还很发达，那时候我的工厂一个月可以做到三四百万的产值，利润率能达到20%。”佟立岩说。

回望黄金年代，佟立岩认为，那时候“生意好做”是因为订单源源不断的同时，各项支出都在可承受的范围内，“人力工资工厂租金、水电气费都没有现在那么高”。从统计数据看，2011年沙溪镇GDP名义增速22.12%，2012年名义增速11.54%，一切都在向着好的局面发展。龙瑞服装城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名声鹊起，于2011年9月19日从龙瑞小商品市场更名为“广东中山龙瑞国际服装城”，尝试打造国际服装、服饰名城。

新老更替：

电子商务重塑服装业态

产业的变化来得很快。2013年，受服装产业整体市场下滑等因素的影响，沙溪镇整体经济低迷，公开数据显示，当年该镇GDP呈负增长。“由于加工产业向东南亚转移，加工单价不断在下降，而人力成本、工厂租金等不断上升，利润空间不断被挤压。”佟立岩的牛仔水洗厂在上下游供应链的集体低迷中不断缩减规模。

2012年前后，电子商务的迅猛发展又对线下销售造成了极大冲击。与电商平台相比，线下实体店的商品种类和价格都处于劣势，线下客流被线上电商大幅“收割”。受此影响，面向传统实体店的服装批发商的营业额不断萎缩。

放眼全国。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7年，国内规模以上服装企业服装产量287.8亿件，同比下降8.5%；2018年服装行业规模以上企业服装产量222.7亿件，同比下降22.6%。2019年上半年，全国规上服装企业服装产量104.1亿件，同比下降1.1%，延续了前两年的下降趋势。

从业21年的平姐感受尤为强烈，近两年的销售情况让她感到行业的“寒意”。相比高峰期，如今她所经营的店铺日均销售额下降近六成。服装城内也出现变化，商铺转租频率越来越高。“铁打的商铺流水的商户，我也计划做完今年就转行了。”眼看身边越来越多老朋友离开，平姐也萌生去意。

如今，曾是沙溪镇服装产业名片的休闲服装博览会已停办多年，昔日门庭若市的龙瑞服装城也变得冷清起来。“以前，来自全国各地的客商来这里进货。现在，来这里的多是珠海、江门等周边城市的客商，客流量下降明显。”一位从业者告诉记者。

不过，传统销售模式难以为继的同时，新的商机也在孕育。据业内人士介绍，近几年沙溪镇各大快递公司每天的快递运单量从几年前的几万件，暴涨到了16万件以上。电子商务冲击了沙溪服装零售业，也重塑了沙溪镇服装制造行业的业态。

2015年开始，为了让服装产业与“互联网+”业务更好融合，V+龙瑞互联网产业园应运而生，目的在于吸引网络销售企业入驻，打通产业前端。目前，龙瑞互联网产业园已吸引100多家互联网企业入驻。这是龙瑞这个老牌服装市场在互联网时代的转型尝试。

2018年9月，佟立岩在V+龙瑞互联网产业园租下一层楼，创建了中山市玄度互联网科技有限公司，从事淘宝电商直播。今年8月份，他的公司正式拿到淘宝颁发的直播牌照。

传统电商日趋饱和，网红直播这种新型电商模式对企业的吸引力正在增加。9月底，淘宝在中山设立的首个网红直播基地——客市客（中山）淘宝直播基地揭幕。该直播基地的运营负责人罗春在中山运营服装企业多年，是国内较早一批通过网红直播带货的电商人。他认为，网红直播是沙溪服装产业未来的出路之一。

不过，尽管部分从业者已经走在前面，但网红直播在沙溪似乎并未形成整体的电商热潮。“目前在中山，我们是第三家拿到淘宝直播牌照的。”佟立岩的说法印证了这一点。他认为，沙溪的商户们还是没有形成成熟的互联网思维。“服装产业进入淡季时，龙瑞服装城有很多商家会主动找上门来，寻找合作机会。但一进入旺季，订单稍微多了起来，他们就把电商转型抛诸脑后了。”

逆境求变

全链条改造探索转型路

近年来，处在产业转型压力下的沙溪服装产业并非没有亮点。通过企业内部的自我改造，沙溪服装在不利的市场条件下仍取得了一定发展。从数据上看，2016年至2018年，沙溪镇服装企业纳税总额分别为2.56亿元、2.95亿元和3.34亿元，稳中有增。沙溪镇经济发展和科技信息局副局长章培华认为，生产效率与接单量的提升，是沙溪服装产业近年来的重要增长点。

技术改造成为沙溪服装企业自我革新、重塑生产力的重要抓手。中山市元一服饰有限公司去年投入近1000万元资金进行技术改造，希望以工业互联网为基础实现生产流程的精准控制、迭代优化、智能感知、实时分析等功能。巨邦科技集团从加拿大引进全自动吊挂系统，实现了各生产环节成品的快速转移，提升了生产效率，产量提升50%。同时，技术改造也缓解了用工不足带来的压力。

从全镇看，近年来沙溪正从粗放无序的发展模式，往“柔性供应、快反加工、精准营销”的全产业链电子商务应用模式转变。如今，从品牌商下单到服装企业交货的周期已由此前的数月、30天、15天压缩至7天，单量由数千件压缩至数百件。同时，“快反加工”所带来的对市场需求快速反应的能力，也淡化了服装产业旺季、淡季的界限，减少了用工成本，让储货能力不足的中小服装企业重获新生。

对于沙溪在产业转型升级方面存在的问题，沙溪镇政府有着清晰的认知。沙溪经信局今年上半年的经济工作专项报告指出，过去40年，沙溪经济高速发展主要得益于丰富的劳动力资源。但近年来，对劳动力高度依赖的服装产业面临着巨大的挑战。要改变这个格局，必须大力优化沙溪的人口结构，使技术型、创造型人才比重大幅提升。

回看专业镇发展历程，在同一历史时期发展起来的小榄镇、古镇镇，如今已与沙溪镇拉开了差距。今年上半年，小榄GDP188亿，是沙溪的3.3倍，规模以上企业421家，是沙溪77家的5.5倍。站在新的出发点上，沙溪的服装从业者们依然对未来抱有憧憬和期待。“沙溪拥有完备的服装产业链，基础依然很好，未来总是充满希望的。”2018年，佟立岩放弃了将直播公司放在广州的想法，而是继续扎根沙溪。他和沙溪服装的从业者一样，都希望曾经的“中国休闲服装名镇”，能够再次走向辉煌。